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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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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沈沈,月白風清。

許是又要落雪,晚風綿綿,甚是溫和,沒半點涼意。

這樣的天兒,倒不必忙著給蘇芷添衣,橫豎不會感染風寒。

沈寒山前腳剛被門房引入內院,一貫後腳便追過來,給他提燈照路:“沈廷尉,當心足下。”

聞言,沈寒山頓了頓。他撩起衣袖,氣定神閑接過一貫手裏的燈桿,道:“勞煩你去端一頂燃炭茶爐,再替我稱一兩貢焙雀舌來。”

一貫回過味,善解人意地問:“沈廷尉是要想讓小娘子用茶水解酒麽?”

“唔……去吧。”許是靦腆,沈寒山沒有回答問題,只淺淺一笑。

一貫感慨,沈家郎君的柔情總是這般含蓄內斂,可惜小娘子沒開紅鸞心竅,竟察覺不出一絲一毫情誼!

他哪裏敢耽擱主人家的姻緣,沈寒山一吩咐,一貫立馬著手去辦。

一貫年紀雖不算大,但也是服侍蘇家十餘年的老人兒,主家吩咐三成的事,他必要悉心操辦成十成。

於是,一貫不止拎來一包雀舌茶,還帶了一些曬幹的枳花添彩,雅士常用此花佐茶,以圖增些清峭芳香。

三兩婢子魚貫而入,手腳利索地擺上紅泥小茶爐、一盆肥芋與嶺南窖藏的茄子,可供沈寒山用炭火炙烤了吃。

沈寒山謝過奴仆們的好意,兀自坐到蘇芷旁側,悉心烹起茶來。

沈寒山旁的事可不講究,吃茶卻是大有名頭。在他眼裏,蘇家茶具拙劣,勉強算個“粗吃”吧。

沒多時,一甌香茗便自他手下沏出,沈寒山淺嗅了一會兒,緩慢啜飲。

而此刻,醉酒頭疼的蘇芷總算緩過神來。

她聞到一股子濃厚茶香,微微蹙起眉頭:“你方才不是同一貫說,給我煮茶解酒麽?”

沈寒山聽得這話,無辜地道:“嗯?有此事嗎?”

蘇芷懂了,他哪裏是想照顧她!分明是故意引起奴仆誤會,來她家裏騙名茶吃的!

蘇芷眸色一凜,隱忍半天,又偃旗息鼓:“算了,懶得和你計較。”

她起身,身形晃蕩,踉踉蹌蹌要往屋裏去。

行至半路,蘇芷想起來什麽,踅身道:“吃完茶記得喊人來收拾,別一地狼藉,沒點客人樣子。”

她心裏有郁悶事,不想同沈寒山歪纏。

沈寒山卻不放過她,低聲嚷了句:“官家命我同你一塊兒查辦‘赤鱬殺人案’,案情還未探討,芷芷怎就先離開了?”

“我已經同劉覆使說了,先讓官署的仵作驗屍,明日再由我親去核對供報。”蘇芷知道驗屍官需花費時辰驗傷,故而從不催促,免得焦思之下出了錯漏。蘇芷辦事,歷來求穩妥,體恤人情,絕不急於一時,這也是她能登上高位的緣故。

“哦。”沈寒山噙笑,“我同芷芷私交甚好,如今也有幸共事。那麽,案情進展,即使再細枝末葉,芷芷也該同我說一句。”

講到這個蘇芷就來氣。

她斜了沈寒山一眼:“呵。事先告知你,好讓你截胡我的一等功?”

沈寒山瞇起銳利鳳眼,笑問:“誰給芷芷上眼藥了?竟對沈某有這樣天大的誤會!可見此人心思狹隘,意圖破壞你我密切幹系。”

蘇芷冷哼一聲:“誰和我說的,你不必管。我只知道,你這人笑面虎的做派,滿腹壞水。就是共辦同一樁案子,我也不會和你互通有無。赤鱬殺人一案,各司管各府,咱們各憑本事便是了。”

“我在你眼裏,就是那等卑鄙無恥之徒嗎?”

“你是。”蘇芷篤定。

“芷芷……”沈寒山苦笑一聲,沒多說什麽。他細細翻弄掌心裏的黑釉建盞,眉眼微垂。

他總這樣,有事不說。好時眉歡眼笑,壞時緘默不言,說他心思好猜,有時又八百個心眼子,教人看他不透。

蘇芷本來要走,奈何看到沈寒山落寞靜坐在露風亭子裏受凍的、楚楚可憐的模樣,又有些於心不忍。

她倒退兩步回來,同沈寒山道:“我沒在怪你。”

蘇芷酒量不差,一時腦子混沌,也不過是愁腸百結,悶頭痛飲了數杯。

酒勁兒一過,她的腦仁便清醒了。酒意興頭一下,蘇芷覺著口幹舌燥。

不知是給自己找借口,還是旁的緣故。她鬼使神差踱至沈寒山跟前,道:“茶來。”

沈寒山一怔,心知這是蘇芷給他機會示好的聲氣兒。

她性子一貫如此,若原諒人,也不開腔言明,只給對方一個獻殷勤的孝敬機會。

沈寒山彎唇,給她悉心烹了一盞茶。他知蘇芷吃不來茶味,故而壞了品茶規矩,往裏舀了一勺崖蜜。

蘇芷落座,小口啜飲甜味的清茶。許是沈寒山兌了雪水的緣故,茶溫正好,入口不燙喉。

她難得感受到沈寒山的體貼,而這份溫存卻仍是難消她心中怒意。

沈寒山見狀,輕輕嘆息一聲,問她:“若我沒有第一時間抓到赤鱬作祟案背後真兇,你傷愈後,會不會立時去跟進此案?”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蘇芷道:“要是沒抓到犯人,自然得再查。”

說到這裏,她恍然大悟。

沈寒山是怕她這樣不管不顧拼命三郎的性子早晚要熬虧空了,屆時一定會為了皇命而奔波,不顧身子骨安危,勉強查案。

他替她將此事了結,雖說獨攬大功,卻能免去蘇芷追兇之苦,給她更多休養生息的時間。

老實論起來,沈寒山也算是為她著想。

而奪功一事,蘇芷也不算完全站得住腳。

畢竟兇犯與案情確實是沈寒山往下挖出來,由他緝拿歸案的。

蘇芷心裏有幾分愧疚,她似乎誤會了沈寒山一番好意。這碗甜茶不再喝得順心,反倒如坐針氈。

蘇芷呶呶嘴,不知該說什麽。她不會小女兒情態道歉,想給沈寒山一個好臉色,又笑不出來。

她同旁的嬌滴滴的小娘子實在不一樣,蘇芷有點懊喪。

豈料,沈寒山全然不在意這些。

他只是柔情蜜意地望向蘇芷,同她靠近了講話:“大殿下只知奴役芷芷四下奔波,嘔心瀝血為他辦差事……不像我,更在意你的身子安康。”

沈寒山說話時,和她挨得很近。

蘇芷仿佛能嗅到他雲山雪海繡紋狐毛領緣大氅底下沁出的脈脈蘭草幽香——令人神魂顛倒的毒煙,誘.致人聽沈寒山這個侜張為幻的郎君的騙。

“……”蘇芷呼吸一窒,餘光偷窺一眼妖魅似的沈寒山。

稍不註意,她的心似乎就要被他的三言兩語煽惑了。

等一下。

要說上眼藥的惡人,怕不就是你,沈寒山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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